作家中的“劳动模范”钟兆云:行走岁月卷帙梦 情注文史写春秋
【人物名片】
钟兆云,1969年生于福建武平,现供职于福建省委党史研究室,任四处处长兼福建省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秘书长。1984年中学时代开始发表习作,参加工作以来,采访过近百位重量级党政军要人,被老将军称为“深入现实生活的优秀作家,也是真正理解老干部的贴心人”。迄今已出版40多部著作,总计发表1700多万字,为福建作家之冠。有学术论文在《当代中国史研究》、《东南学术》等刊发表。不少文章被《新华文摘》等报刊转载。
钟兆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福建省传记文学学会会长、福州市作协主席。福建省青联常委、福建省直十大杰出青年、福建省优秀青年社会科学专家(提名奖)、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代表、全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代表大会和全国作家代表大会代表。
曾获首届中国人民解放军图书奖、首届华侨文学奖、中国传记文学奖、福建省政府百花奖和社科奖等。
2016年11月30日,钟兆云在北京参加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、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。
福州新闻网记者 邱陵
约访钟兆云,是一件挺不容易的事:在繁重的公务之余,还要兼顾文学创作.动辄几十万字、上百万字的鸿篇巨制,十分考验耐心、恒心和信心,很难抽出时间见计划之外的客人。
初冬的上午,细雨迷蒙,天色沉重。记者的手机突然响起清脆的铃声,是钟兆云发来的短信:“今天下午2点20分,办公室等您如何?”谦恭之态,从短短的字里行间传递而来,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。
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,但见斗室之间稍显凌乱,各类党史研究杂志、报刊在墙角堆放成山,足有一人高;桌面上摊开的书籍还散发着油墨清香,那是福建省传记文学学会出版的最新期刊,那些熟悉的共和国元勋的名字映入眼帘,一种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。
文学创作32年,拥有40多部著作,超过1700万字,平均每年一至两部问世。从青丝盖顶到两鬓染霜,不变的是博学健谈、行色匆匆,这既是钟兆云行走岁月的丰硕成果,也是在浮躁风气的当下,不惜“板凳坐得十年冷”的精神写照。有人形象地称他是“作家中的‘劳模’”。
“坚守着这种情怀和赤子之心,他在艺术和人生的道路上都将有更多的收获。” 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委员长万里之子、前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会长万伯翱如是说。
钟兆云说,虽然出生山里,但在沿海城市居住这么久了也习惯了,每每去到有海的地方,就有家的感觉。
出身贫寒酷爱文学 收发室独享带锁信箱
钟兆云出生在闽西武平,家境贫寒,还有两个姐姐。因为是老幺,还封了个“龙”,小名与三国名将赵云谐音。打钟兆云出生之日起,父母便一直叫他“赵子龙”,待读懂望子成龙的心愿后,钟兆云也顺势将笔名取作“赵云”。
在偏僻的山村,父亲是民国时期的中学生,算是有学问的人了。客家地区半耕半读的文化特性,在父亲身上展露无遗。“父亲嗜好读书,几乎手不释卷,少时和父亲同床,最深的记忆,便是伴着摇曳的洋油灯下的翻书声入梦。” 钟兆云在一篇文章中曾如是深情落笔。
正如苏轼所云:“旧书不厌百回读,熟读深思子自知。”钟兆云回忆,儿时常随父亲步行十几里去借书,小学毕业前,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《西游记》《说岳全传》《包公大红袍全传》等经典名作就通读数遍,从而开启了通往文学殿堂的大门。
相比两个姐姐,钟兆云无疑是幸运的。因经济拮据,姐姐们只能辍学务农。“我这个穷小子是父母的心肝宝贝,所沐浴的天伦之爱,哪里输过所谓豪门大户?”
刚考入中学,他就在全校作文比赛中拿了个第一名,语文老师课余时常给他推荐读物,还鼓励他向报刊投稿,参加各类征文比赛。
“15岁,我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文章。”钟兆云说,中考过后,他怀着对母校的依恋之情,写了一篇千把字的散文《校园的油桐树》,投稿给《中学生语文报》。成绩尚未公布,他就在通讯处自信满满地填上武平一中。如愿进入校园后,不到两周,这篇处女作变成铅印字。在升旗仪式上,德高望重的校长在全校同学面前为他颁奖,县长也在全县广播电台表扬,一时间他成了小名人。
随着作品不断发表,来自全国各地笔友的书信和报刊汇款单像雪片一样飘来,收发室的大伯破例给钟兆云开了个带锁信箱,享受“老师待遇”。
读高二时,醉心文史的他就编出一套30多万字的《青年文史知识日读》,投给两家知名出版社。虽遭退稿,但出版社编辑鼓励他再接再厉。“广东有一家《文艺与你》杂志,副主编杨永权对我提出中肯意见,有时洋洋洒洒好几页,谈文学,谈人生,后来他调往《广州文艺》,每月还给我寄期刊。”钟兆云说,杨永权是其文学道路上需要感恩的人之一。
1994年,钟兆云采访刘亚楼夫人翟云英女士。
文学新人初露锋芒 连捧《将军与故土》《百战将星刘亚楼》
从闽西老家来到省城福州上大学,钟兆云不忍年迈体弱的父母再为上学费用发愁,决心依靠稿费养活自己。“上午全心学习专业,没课的下午或者晚上就外出采访或写作。”钟兆云还组织发起文学书社,主编文学刊物,更抓住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社会热点,采写了一系列小报告文学,屡屡见诸报端。
1989年夏天,20岁的钟兆云利用大学暑假时间,第一次奔赴千里之外的蜀地成都,拜访首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周克芹,听他畅谈人生与创作。周克芹题写赠语:“读书乐,写作苦,苦也乐也皆一般。”钟兆云深有感触,将未来的书斋定名“苦乐斋”。翌年,先生故去,钟兆云哀伤不已,刊文纪念。
位于龙岩上杭县西北部的才溪乡,是著名的革命老区,是中央苏区模范乡、模范区,荣获过“福建全省的光荣模范”称号。毛泽东曾三次亲临才溪进行社会调查,并于1933年11月写下了著名的《才溪乡调查》。在1955年授衔时,由于才溪有9个军级干部、18个师级干部,于是又有了以“九军十八师”为主的“将军之乡”的美誉。
1992年,钟兆云深入才溪乡采访,不辞辛劳辗转多地,写出26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《将军与故土》,并于次年出版。这也是他的长篇处女作,当年只有24岁。开国少将、福州军区原副政委王直老将军曾笑言,要为他写作此书记一等功。同年,钟兆云加入福建省作家协会,成为当时最年轻的省作协会员。
其实,早在1986年,还在中学校园中的钟兆云就开始了传记类文章的写作。彼时出于对三毛的崇拜,他所发第一篇纪传体文字便是《三毛的足迹》。但他的第一部名人传记,也是他的成名作,却是《百战将星刘亚楼》,27万字,1996年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,引发轰动效应,半年内被海内外50多家报刊纷纷连载、选摘,许多鲜为人知的将军故事揭开尘封之谜。
刘亚楼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首任空军司令员,为了卫护蓝天不惜宵衣旰食,终于积劳成疾,英年早逝,年仅55岁。
上个世纪90年代,刘亚楼已逝世30多年,只余仅有的文献、档案以及其他丁点语焉不详的资料。钟兆云为写传记,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深入走访刘亚楼将军的亲朋故旧,一点点挖掘其过往人生、精彩入微的细节,在实事求是的基础上勾勒皴染,写出感人至深的作品。
钟兆云记得,1994年他到北京采访刘亚楼夫人翟云英。可对方看到他年纪轻轻,心里不免有些忐忑。直到看见干劲十足的钟兆云四处搜集资料、认真考证的严谨细致和刻苦执着的写作态度,才被感动。后来书稿面世,果然大获好评。此书更名为《刘亚楼上将》后一版再版,中央电视台《新闻联播》也关注了。
此后,钟兆云因党史研究工作的便利,聚焦红色题材的传记写作,推出《农民知己邓子恢》、《铁将军叶飞》、《革命家贺敏学》、《红色医生傅连暲》、《人民公仆江一真》、《改革八贤项南》等名人传记作品。“这些英雄理应讴歌礼赞,他们是民族不败的脊梁、社会进步的明灯,是超越于时代的模范、后人景仰的先贤”。有人如是评价。
1999年,30岁的钟兆云加入中国作家协会,为福建籍会员中最年轻者。
继2001年推出160多万字的《奇人辜鸿铭》(三卷本)后,2016年再推出80万字的《辜鸿铭全传:改变崇洋媚外的中国》。
160万字为辜鸿铭立传 姐弟合奏《客乡三部曲》关注“三农”变迁
翻阅钟兆云的著作,会发现他不仅擅长刻画革命先驱、国之栋梁,传递家国情怀,也热衷于研究存有争议的近代历史人物,比如文化怪杰辜鸿铭。
“生在南洋,学在西洋,婚在东洋,仕在北洋,教在北大”的晚清奇人辜鸿铭是个语言天才,精通九国语言,身兼多个洋学位,英语被孙中山誉为中国第一,被印度圣雄甘地称为“最尊贵的中国人”。
清朝覆亡,他仍然拖着一条辫子,而且对缠足、纳妾、八股文等维护有加,这就是辜鸿铭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。对于辜鸿铭,钟兆云爱得热切深沉,前后潜心探究7年之久,于新旧世纪之交的2001年捧出160万字的《奇人辜鸿铭》(三卷本),一跃而成福建省有史以来篇幅最长的一部文学作品,构成文坛的绚丽画卷。
《传记》杂志编辑部主任翁晶晶认为,钟兆云写辜鸿铭的视角与别家不同,是从历史线索中挖一个空白点,再贯之线,再扩到面,牵引出历史洪流里的这位文化大儒,时而穿梭于中西方两座高墙之间,时而来往于家庭与政治舞台,在风云变幻中以睿智之言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论证家国情怀,击退西方列强不善的攻击。
钟兆云和姐姐钟巧云合著“客乡三部曲”——《乡亲们》《邻里》《客乡风月》。
钟兆云行走在文学道路上,也没忘记偏居乡村的农民姐姐钟巧云。事实上,虽然农事繁重,钟巧云从没放弃文学,一直保留着写日记的生活习惯。有一次,钟兆云回老家休假,看到姐姐积累多年的文稿,抽出一篇略作修改投给报社,刊发后获得60元稿酬。这令姐姐喜出望外,也更加坚定从文之路。
近年来,姐弟立志为中国“三农”写书立传,联袂推出“客乡三部曲”——《乡亲们》《邻里》《客乡风月》。用钟兆云的话说,“农民可以脱离文学,但文学永远不能不关心农民。是故能从眼到心,从心到笔,从容书写。”
天津作家秦岭说,“客乡三部曲”在当下中国的乡土叙事中,当属一种门类,一个高度。而《乡亲们》是钟兆云另一种人物传记,这是钟兆云的狡黠,也是他的老道。
2009年11月,钟兆云参加首届华侨文学奖颁奖盛会,在自己作品《父子侨领》前亮相。
为时代和小我记录 愿不负曾被“爱护眼睛一样的对待”
在钟兆云的个人博客上,有一句话被置顶,那是他的创作观:物质时代在文学和历史景象迷茫的交叉地带行走,决绝与虚妄、谰言和假话同谋,以温情和热血为阳光开道,为时代和小我记录自然状态、真实感受、良知证言,这是我的写作态度和做人尊严,是我的圣经,是我在此领域永不怯场也坚不退场的最正当理由。
1989年11月20日,著名“左联”作家马宁曾写了一份短札给钟兆云,“你一边忙于学习,一边又忙于笔耕,精神可嘉,前途无量。像这样的青年,我是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对待的。”满满的关怀、鼓励和期许,促使钟兆云在文学征程中“不须扬鞭自奋蹄”。
钟兆云推出5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《我的国籍我的血》。
2015年,正值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。面对那一段不可遗忘的历史,钟兆云亲赴台湾采访,仅用半年时间,推出5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《我的国籍我的血》,以台湾同胞抗日队伍“台湾义勇队”和“台湾少年团”主要人物为原型,用有血有肉的人物、跌宕起伏的故事,谱写两岸同胞并肩抗日的爱国主义壮丽诗篇。
这可以看作是钟兆云忠实记录时代和“小我”的缩影。“我们身处波澜壮阔的伟大时代,不能忘记肩负的使命,一定要歌唱祖国、礼赞英雄,这是最起码的文化自觉。”
另一方面,一个不争的事实是,“文学的轰动效应已消失殆尽,文学被边沿被忽视,文学青年被嘲笑,作家和文章不值钱。”钟兆云对创作环境深表担忧,但他依然没有改弦易辙,“我觉得,恰恰这个时候,是文学的有为时代,‘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’,我愿做文学麦田里的守望者。”
曾经,声名鹊起的钟兆云接到不少单位伸出来的橄榄枝,许以厚报,但他希望坚守一瓣心香,婉言谢绝。“我的这些书写,也能给人以照亮吗?纵使光亮微弱,也是矢志追求。”
他在《从文三十年述怀》一诗中写道,“三十功名尘与土,万千草叶任品评。”有人戏言:如果有一天,你找不到他了,不必着急,记得来闽江畔的“苦乐斋”走一趟,他定然是在那里心无旁骛地书写文史春秋,如其所言“笑看人生把歌吟”。
“我知道明天,我还会沿着文学的光亮走下去,前方是一片良辰美景也好,一方萧条陋色也罢。”钟兆云说,以此享受人生,才可到达幸福终点站。
【代表作品】
长篇小说《辜鸿铭》(三卷本)、《我的国籍我的血》、《乡亲们》,长篇传记《刘亚楼上将》、《商道和人道》、《父子侨领》,长篇报告文学《国之大殇》、《寻找毛泽东丢失的女儿》,诗集《流连在岁月的掌心》等。
取材于其著《农民知己邓子恢》、并参与编剧的25集电视连续剧《邓子恢》在中央电视台播出。
【各方评说】
何东平(《光明日报》原总编辑、韬奋奖等获得者):钟兆云是一位有崇高情怀的作家,他的作品不仅数量可观,质量上也令人称羡,读后回味不已,久久难忘。这样的作家很值得看重。
张广敏(福建省人大副主任、省总工会主席):钟兆云笔下的人物真实可信,书中的情节张弛有度,纸上的文字简约朴素,既有通讯的可信度,又有散文的可读性,既有史学的厚度,又有文学的诗意。作为红色文化、红色基因的守望者和传播者,钟兆云无疑是出众与出色的。四十余部著作、一千七百余万字,证明了他勤奋的天性;得到受访者与读者的双重欢迎,证明他独特的视角。期待他继续推出黄钟大吕,为时代树碑立传。
张明俊(原福建省人大副主任):钟兆云擅长在特定年代里描摹主人公的一颦一笑一悲一哭,带领人们了解他们鲜明的个性特征以及造就这些的背后主谋;历史大背景,却并不任由文字打开悲伤的河流,在感染读者时,总开启阳光的天窗,给人们的心田灌进正能量。冷板凳还是那个冷板凳,他却从青丝熬成了白发,希望未来他能在文学之路上越行越远,铿锵有力。
黄兴涛(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院长、博士生导师、教授):钟兆云寄情志于豪杰,探真相于历史,文史交融,政学两通,细节生动,背景用宏,勇于评析,善于描摹,惠泽今人,传诸后世。
塚本幸司(日本国东海租赁株式会社社长,福建省荣誉公民,中国政府“友谊奖”获得者):当年,听说钟兆云先生是中国非常优秀的传记作家,被海选出来为我写传。他两次来日本采访,马不停蹄天南地北收集资料,有时连吃饭也要抛出几个问题来,特别注重细节。他充沛的精力和执著的精神,让我和家人都很受感动。钟兆云先生的谦虚务实勤勉,让我看到了非常好的中国精神与中国力量。很感谢钟兆云先生精心为我创作了传记,那是我八十岁生日时,中国福建送给我的最弥足珍贵的礼物。
陈章汉(福建省作协副主席,耕读书院院长):“书中自有黄金屋”,现今几人信得?身边却有一个坚志后生,竟然三十年如一日地,匍匐于书堆里讨生活!让人匪夷所思的是,他所“讨”的多是纪实的大部头,不是读,而是写!每部大都在三五十万字之间,最长的竟突破百万字,无异于大小砖头。其内容更让人一惊一乍,有写百战将星的,写红色御医的,写外交大家的,写商道人道的,主人公尽是些重量级人物,个个写得见性见情、有血有肉;《国之大殇》《落日》一类重大题材的长篇报告文学,竟也写得纵横捭阖、荡气回肠;而今转型创作的长篇小说“客乡三部曲”,也已博得一片叫好。
余世存(诗人、学者):“焚膏油以继晷;恒兀兀以穷年。”在兆云先生身上我看到了这种精神。兆云先生在传记的田野上,耕耘了三十年,有了今天的辉煌成就,可喜可贺。众所周知,纪传人物是难的,让人物在笔下活起来,发潜德之幽光,让前贤的人生加持当下,使贪者廉、懦者立、怯者勇,移风易俗,功用可谓大哉,兆云先生浸淫其中,一定有非常的体验。山河有兴废,草木会枯荣,唯一的坚守能绵绵不绝。希望兆云先生能够一直坚守下去,出更多的精品力作。
谢有顺(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长江学者):好的诗歌,后面总是站着一个人。钟兆云以诗述梦、以诗安心,他的诗,有着大地般的质朴,也洋溢着那个年代独有的青春气息。那个站在诗歌背后的他,如此真实,又如此旷达。
傅翔(福建省艺术研究院研究员、一级创作):当我贪婪地读完钟兆云与其胞姐钟巧云联袂创作的长篇小说《客乡风月》最后一个字时,心中不觉怅然若失,久久无法平静。我急切地想要向同行宣告:这是一部多么优秀与难得的长篇小说,它的出现,注定要掀起福建长篇小说创作的新高潮。这绝对是一个里程碑,无论对于福建的小说创作,还是对于中国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而言,它的存在,都具有标竿性的意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