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有听当地朋友告诉我,泉州开元寺有个女主持,叫慧莲,多么美的名字,她曾经在道光年间打开寺庙的米仓,每天两次给灾民熬粥吃。寺内就会有提联感念的字,来纪念她。而我,这个远远赶来的人,也记住了有个美丽的女法师。“冷暖自知,不必别求甘露。我人无相,都来随喜戒坛。”庄俊元题(清代翰林)
说实话,在图片上看到泉州开元寺的宝贝,东西塔的时候,只觉得黑黑的,旧旧,并无感觉。但是,当西塔一下子就在眼前的时候,我惊叹宋代艺术的美妙,整个塔身都是精美雕刻,你的手很小心和有点颤抖的摸上去的时候,温热的人物画像直接进入你的心里,不是触电,就是你感觉和遥远的时间隧道连接在一起了。
在那个时间,那个空间,你可能是宋朝人,或者你理解了宋朝的文化,不是自豪这么简单,是血缘关系,说不清楚的连在一起。所以后来我看手机照片,我吃惊随手喜欢照相的我,在两个石塔面前,没有照一张,因为当时我好像在他们的年代里。
我问泉州朋友泉州为什么那么多庙,多到我都记不住一天走了几座。但我记得在承天寺,一个人又和弘一法师有缘,我敬佩他在音乐戏剧美术书法等各个艺术领域的成就。在抗战期间,大师也曾充满忧愁,家事国事都在担忧,他不仅仅进入空门,他在通过律己,让别人也来反省自己的做人处事的态度。
我在“弘一法师化身处”的牌子前,站很久,听阵阵禅鸣,我以为化身就是他曾经在这里出现过,并且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,像个神话故事。其实不是,就是大师荼毗的地方。我记住了大师在临别时,会“悲欣交集”悲的是还有众生在苦难中没有救济,欣慰的是这一生终于美满的告别。
我耳边想起大师的《送别》,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……天之涯,地之角,知交半零落……问君此去几时还,来时莫徘徊……”我此时的悲欣,悲的是那么有才华的人走了,欣的是我还可以聆听他的教诲。
我问泉州朋友,是不是寺庙多,代表有文化。他笑,说这个寺的存在说明这个教派的人曾经胜利过,统治过泉州。他说的有道理,宗教的融合会有血泪史,历史过去后,我们现在看到的泉州是各种宗教和谐共存的城市。
那个清净寺的存在,正代表宋元时期,阿拉伯人几乎是统治了泉州。经济的活跃繁华,也带来了外来族裔的杀戮和暴乱。但是历史不可以去选择,泉州作为当年世界性的海港,是中国最早接触外国人的地方。意大利犹太学者兼商人雅各.德安科纳公元1271年来到泉州刺桐港。他说"这座城市是一座民族的大杂烩,是缩微了整个世界的一座城市。”所谓蕃商的大量涌入,势力范围扩大,蒲寿庚脱颖而出,这位西域的商人,成为刺桐港承前启后,操纵乾坤的历史人物。他拥有强大的水军,优良的战船和商船。
谁能说元军入侵的时候,如果他不降元,是不是南宋就不会灭亡?就不会有崖山之后无中国的疼痛。因为宋的水军一定是优于元军,正如成吉思汗从未征服日本,缘于水军的落后。
阿拉伯是中国和西方物质文明的中转站,阿拉伯人涌入了泉州,欧洲文化也就传遍了中国。所以泉州人会自豪,很容易在古代欧洲人的游记中找到对泉州的描写。中西文化的融合,最代表就是泉州出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思想家李贽,他是泉州人。李贽在那个年代可以和封建保守思想决裂,为了男女平等,妇女也要去读书,反对皇权,反对假的封建卫道士,那种思想的光茫至今都很明亮。而我甚至想,现在中国,之所以没有深刻探求李贽思想的内涵,也许因为我们还生活在李贽鄙视的思想境界中。
有泉州朋友对我说,你看我们泉州是不是个石头城,所有的古迹都在石头上承载。洛阳桥也是石头桥,蔡襄的字也是刻在石头上的。甚至金碧辉煌的家族宗祠也要几根龙身的石柱。西街转角处就会看到镶在红砖里的观音像。
但我这个认识闽南文化不久的人,看到的不是石头,而是被太阳晒得温温石头后面的闽南人的灵魂。那就是对祖先的敬仰,劳动和智慧结合出来的功绩。洛阳桥还可以走啊,蔡襄祠里曾经是小学校,你看小学生对着古代书法家的字在上课,会是怎么样的影响。
而当一个家族所有海外宗亲都跪在宗祠的时候,他们会想什么?一定是光宗耀祖,一定是好好为人,好好挣钱生活,不给祖宗抹黑,衣锦还乡从来都是褒义词。我们表面看到的是石头和跪拜,后面是拼搏肯干,踏实做人,热爱家乡的一代代泉州人灵魂的延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