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潭“蓝眼泪”从自然奇观变身爆款IP
“蓝眼泪”奇观在平潭龙王头海洋公园现身。 念望舒 摄
又是一年“追泪季”。上月底，平潭君山镇东美村周边海域出现“蓝眼泪”，大海中翻涌着明亮的蓝色荧光，为春夜的海滩增添一份浪漫，这是岚岛今年来首波“蓝眼泪”。
“这是天使的眼泪啊！”“太美了！大自然的馈赠！”“好想亲眼看一看！”……受疫情影响，今年清明假期各地景区相对冷清。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，是线上“追泪游”的火爆。记者观察发现，近段时间，关于“蓝眼泪”的话题始终见诸热搜榜。
“蓝眼泪”究竟是什么？它如何从自然现象演化成旅游产品？地方政府又怎样培育这一超级IP（注：该词在互联网界有所引申，指可以在各种平台发挥效应的“梗”或者“现象”，也可以理解为一款能带来效应的产品）？本期《关注》，请看来自记者的一线观察。
游客在平潭沙滩等待“蓝眼泪”出现。林映树 摄
揭秘“蓝眼泪”
仲春时节，夜色朦胧。漫步海边，海风拂面，远远望去，海上波光粼粼、蓝光闪闪；踩在柔软的沙滩上，脚下顿生蓝色波纹，荡漾连绵，犹如踏入银河星海……
这样如梦如幻的醉美场景不是想象，也绝非电影科幻画面，而是记者近日在平潭东美村探寻“蓝眼泪”时见到的真实一幕。
而今，“蓝眼泪”已成为部分沿海城市极具代表性的生态景观之一，在国际旅游岛平潭尤甚。只是长期以来，由于缺少系统的探索和发现，“蓝眼泪”这一自然现象只能“养在深闺无人识”。随着时间推移，它的神秘面纱正逐渐被揭开。
近年来，这种犹如星辰落入大海的美景，更是吸引了不少国内科研团队的目光，他们合力探索“蓝眼泪”更多的秘密。
去年5月，自然资源部海岛研究中心联合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、自然资源部第三海洋研究所共同开展“蓝眼泪”相关研究，并首次试用由深圳研究院研发的小型化、集成化、智能化的浮游生物水下成像仪，对形成“蓝眼泪”的夜光藻进行高采样率连续水下原位监测研究。
“通过这个仪器，海洋生物科学家能够更直观地监测‘蓝眼泪’细胞的数量变化，进一步掌握‘蓝眼泪’的生消规律，以期提高‘蓝眼泪’预报的准确性及科学性。”自然资源部第三海洋研究所博士顾海峰说，接下来，计划在平潭周边海域选取合适地点，布放新型设备进行长期监测。
公开资料显示，“蓝眼泪”已被证实由两种浮游生物形成，一种是希氏弯喉海萤，另一种是夜光藻。而在平潭，最常见的“蓝眼泪”发光生物是夜光藻。
“夜光藻是一种单细胞生物，分布极其广泛，几乎遍及全球近岸海域，主要通过外界获取营养生存，并以释放荧光素与荧光素酶的方式来产生荧光。”自然资源部海岛研究中心博士陈淳说。
据介绍，在潮流和风的影响下，海洋底层大量的营养物质被带到表层，在缺少捕食压力的情况下，这种富有营养的水体能够促进夜光藻饵料大量繁殖。若遇上适宜的盐度及温度，夜光藻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自我繁殖，并迎风聚集，在夜间受潮汐或海浪拍打等刺激发出浅蓝色的光。
这种蓝光犹如蓝色的眼泪，充满浪漫气息，人们由此为其取了雅称——“蓝眼泪”。
陈淳表示，汪洋大海之中，“蓝眼泪”同样遵循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。由于夜光藻对环境依赖程度高，受外部环境的变化影响易消亡，如暴雨或梅雨季会造成夜光藻表层水体盐度骤降，这对夜光藻种群具有巨大的破坏力。
结合前期调研结果，不少专家学者作出判断，平潭“蓝眼泪”的源头在离主岛较远的大片外海海域，在水动力运移下，“蓝眼泪”被截留至平潭海坛湾、坛南湾、流水码头等水域。
“蓝眼泪”在互联网上实力“出圈”，由此引发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。有网友认为，“蓝眼泪”是一种会发蓝色光的微生物，这种微生物大面积爆发会形成赤潮，危害渔业，是海洋污染的表现和产物。对此，厦门大学环境与生态学院副院长、生态学系主任黄凌风表示，这些说法并不准确，目前没有证据显示“蓝眼泪”与海洋污染有关。
黄凌风说，“蓝眼泪”是由夜光藻形成的，不是网友所称的海萤，而夜光藻不是有毒种类。此外，夜光藻白天在阳光下呈红色，高密度聚集才会形成赤潮，但目前我们白天没看到海边有赤潮出现，说明夜光藻密度不大。
记者注意到，平潭“蓝眼泪”一般出现在每年3月至10月，特别是在春末夏初之际，但只有在水温、天气、涨潮、风向等条件都适宜的情况下，“蓝眼泪”才会踏浪而来。
游客在平潭欣赏“蓝眼泪”。林映树 摄
追逐“蓝眼泪”
事实上，平潭渔民发现“蓝眼泪”已有多年，但苦于缺少专业的摄影设备，无法很好地拍出“蓝眼泪”景象。因此，很长一段时间，平潭“蓝眼泪”一直未能“出圈”，处于问津者寥寥的尴尬境地。
它的走红，源于一场美丽的邂逅。
2013年8月，当地一支骑行队行进至坛南湾远垱澳沙滩时，偶然间发现了“蓝眼泪”。于是，他们在社交平台晒出这一奇特景观，没想到瞬间引起广泛关注，平潭“蓝眼泪”由此闯进大众视野，逐渐成为当地旅游新的“引流”利器。
尽管“蓝眼泪”的形成条件十分苛刻，一般都是在晚上10点以后，但仍有不少人愿意彻夜等候，只为一睹“蓝”颜。在此之中，诞生了一批骨灰级“追泪者”，他们致力于用镜头定格住“蓝眼泪”之美。
平潭摄影协会成员陈颖南就是其中之一，他“追泪”至今已有7年，手中握有不少精美的“蓝眼泪”摄影作品。
在他看来，在平潭拍摄“蓝眼泪”容易出“大片”：“平潭拥有众多小而美的沙滩，这里游客数量还不是很多，加之光污染轻微，对拍摄影响较小，是很理想的‘蓝眼泪’拍摄地。”
2018年，陈颖南的“蓝眼泪”摄影作品《梦幻仙境》成功入选首届锦绣中华（金鼎奖）全国风光摄影大赛作品交流展。该照片摄于2016年，彼时平潭正掀起一阵“追泪”风潮，不少摄影师来岚“追泪”，从中脱颖而出并不容易。
据陈颖南回忆，当日傍晚，他收到“蓝眼泪”可能爆发的消息后，便驱车来到仙人井景区“追泪”。夜色中，他一路摸索，仔细寻找合适的拍摄机位，终于在步道尽头发现了一处可俯瞰海景的拍摄地。
“架好设备后，我就将镜头对准不远处的礁石与大海，静静等候。一直等到后半夜，当‘蓝眼泪’逐渐在海面上聚集，汇成了一片蓝色的荧光海时，我才激动地按动快门，拍了好几百张，那张获奖作品就是其中之一。”陈颖南说。
来自福州的摄影爱好者余民同样热爱“追泪”。每到“追泪季”，他就会约上几名“摄友”，来到平潭各个“观泪点”蹲守，以期拍出最佳的作品。“其实连江、长乐等地也偶有‘蓝眼泪’出现，但平潭水质、天气条件更佳，极其适合拍摄‘蓝眼泪’。”他说，希望通过分享这些照片，让更多人认识“蓝眼泪”。
与此同时，记者注意到，随着国内网络直播平台兴起，在平潭，不少“追泪者”也纷纷“触网”尝试“旅游+直播”，变身“云导游”，通过网络和镜头带领网友足不出户“云追泪”。
比如在抖音平台，话题词条#小波的奇幻漂流#下已有20多条视频，总播放量近14万。“小波”是平潭“00后”小伙刘章宇。作为资深的“追泪”达人，他2021年注册抖音号“小波和朋友们”，并创建了上述话题，专门为游客提供“追泪”信息。他还相继开设了40多场“追泪”直播，粉丝数量逐渐上升。
去年5月，由浙江卫视打造的自驾露营慢综艺《追星星的人》走进平潭东庠岛录制，节目邀请刘章宇担任向导，带着由吴奇隆、窦骁、宋轶、何昶希等明星组成的“观星团”现场追泪。
在节目里，刘章宇不仅积极与嘉宾互动，讲述“蓝眼泪”由来、“追泪”趣事，还带着大家“赶海”，展示平潭海岛旅游的魅力。“在全国观众面前，能为家乡‘打call’，是一件非常有意义、值得骄傲的事情。”刘章宇说。
经营“蓝眼泪”
点开“蓝眼泪实况”小程序，“蓝眼泪”的实时分布图、爆发级别、出现时间等信息一目了然。这款由平潭综合实验区融媒体中心联合百度地图开发的微信小程序，利用大数据等技术，将“蓝眼泪”景观播报与旅游出行服务相结合，打造“智慧追泪”系统，成为游客“追泪”的好帮手。
“游客只需在页面上输入‘蓝眼泪’爆发地点、日期、时间、级别等信息，后台工作人员就将逐一进行核实，并通过系统审核分析统计，最后生成实时‘追泪’地图，大大提升体验度。”“蓝眼泪实况”小程序主创人员林盼康介绍，自去年5月上线以来，小程序访问量已突破90万人次。
开发微信小程序，只是一个缩影。以“蓝眼泪”为媒，当地政府着力开发相关主题旅游产品，全力打造“蓝眼泪”品牌IP，推动平潭旅游知名度、关注度和美誉度不断攀升。
数据显示，仅去年，平潭累计接待国内游客约684.19万人次，同比增长22.2％；实现旅游总收入61亿元，同比增长13.3％。其中，就有不少人是奔着“蓝眼泪”来的。
流量背后是需求。在文旅融合的大背景下，平潭联手驴妈妈、拼多多、梨视频、去哪儿等平台，推出赶海“追泪”直播和“超话”（注：网络流行词，是“超级话题”的简称）活动，开展网络营销，带领网友在线“追泪”，打造品牌营销记忆点，提升平潭旅游好评度、回头率。
“我们正在积极招募KOC（注：关键意见消费者，一般指能影响自己的朋友、粉丝产生消费行为的消费者）、KOL（注：关键意见领袖，代表某个人能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合理客观地评价某类产品或服务，供粉丝作出更合理的决策）、旅游摄影师、全球旅行家等行业网红达人，邀请他们来岚采风，创作富有‘蓝眼泪’元素的短视频、游记等，并以广告、信息流等形式投放在社交平台、短视频平台等，进一步拓宽旅游营销渠道，让平潭‘蓝眼泪’这一IP深入人心。”平潭综合实验区旅游与文化体育局相关负责人说。
同时，平潭还鼓励旅游从业者引入“蓝眼泪”相关项目，研发“蓝眼泪”文创产品，助推文旅融合：在澳前台湾小镇，面积约400平方米的超大“蓝眼泪”体验馆令人瞩目，全新沉浸式互动投影真实呈现出海浪中满满都是“蓝眼泪”的梦幻场景；位于北港村的“海萤·画舍”以“蓝眼泪”为营销点，让游客现场体验创作“蓝眼泪”丙烯画……
后疫情时代，新需求催生新商机。着眼于开拓更大的客源市场，平潭各大旅行社、旅游企业也纷纷推出“蓝眼泪”主题产品，用更优质的服务来吸引游客。
“借着‘蓝眼泪’的热度，我们在做好防疫措施的情况下，趁势推出‘追泪’线路，专门为小包团游客提供两日定制游，满足游客多元化需求。”福建两岸国际旅行社地接入境中心总监林玉婷说。
无独有偶，咔溜帮岚岛国际青年旅社也将旗下民宿改造为“蓝眼泪大本营”，融入大量“蓝眼泪”元素，为游客提供科普性咨询服务，并打造“蓝眼泪”主题客房，以多样化的互动形式提升游客满意度，成为当地知名“打卡地”。
为了进一步优化游客“追泪”体验，平潭气象部门从去年开始推出“海天景观旅游气象专报”图形产品，包含“蓝眼泪”、日出日落等四大类，并设置概率预报图形，为游客带来精准“追泪”指南。
“我们在历史数据的基础上，筛选出与‘蓝眼泪’关联性较高的气象因子，建立蓝眼泪气象条件预报模型，以此呈现‘蓝眼泪’爆发的概率。”平潭综合实验区气象台台长邓以勤说。
据了解，接下来，平潭将实施全区“蓝眼泪”观景配套提升等专项行动，打造“蓝眼泪”主题餐厅，在坛南湾等地投放更多“蓝眼泪”文创产品，还计划开展“百名主播游平潭”活动，携手旅游大V等进行“追泪”直播，并前往省内外客源地城市举办“蓝眼泪”主题巡展。（记者 张哲昊 程枝文）